第18章 chapter18

相比于过道的昏暗,内室则明亮许多,这里按照序列摆满了长明灯,而对着门口的那一面墙上则是摆放了一排又一排的灵位。

那上面写着的是灵位所属的人的名字,他们各自的生辰八字,以及他们逝去时的年月日。

最上面的一排只有一个灵位,而最下面的一排却摆得密密麻麻的,他们死亡的时间几乎都是同一天。

江安河似乎有点懂了,他低下了头。

“凤栖楼第二十六代掌门岑子越,领亲传弟子江安河,前来祭拜各位先辈。”岑子越的声音传了过来,江安河看向他,只见岑子越跪伏在地行礼,江安河连忙照做。

他的心里对这些已经不在的人充满了敬畏,特别是上一代的弟子们,他们是为了抵抗妖魔和保护同门而牺牲的,那么多的人,几乎都是在同一天逝去。

也许唯一欣慰的是,他们到了九泉之下有同门相伴,想来也少了几分清冷。

这时,灵位前点着的唯一一盏长明灯飘出了袅袅青烟,它绕着江安河飘了几圈,便消散在空中了。

“安河,你已经得到凤栖楼先辈的认可了。”岑子越见状站了起来,笑着拍了拍还跪在地上的江安河,示意他可以离开这里了。

最后,江安河离开内室的时候,对着先辈们又行了一礼,内心暗暗发誓,一定会好好修炼,才不会辜负了上一代人的浴血奋战。

岑子越并没有带他回到四层的房间,二人来到位于二层的练功房。

练功房内也是颇为简陋,只放置了几个蒲团。

岑子越指了其中一个让江安河坐下,便拿出一本功法:“这是我自创的内功心法,名为《天地乾坤心法》。”他顿了顿,又接着说道:“本来也想让你学凤栖楼的门派心法,但从那日你的表现来看,这本更适合你。”

岑子越指的是游戏中修为大比时江安河在最后关头使出的墨色藤蔓,他认为江安河可以很好地继承自己所创的画墨术。

江安河也不懂这些心法的区别,但他自然是信任着岑子越的,相信他一定不会伤害自己。

在岑子越的讲解下,江安河慢慢听懂了这功法的运转流程,这时,那幅人体穴位图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,他下意识地找到了心法里所讲到的穴位。

岑子越讲着讲着,却慢了下来,他观察了一会,四周的灵气似乎开始涌动。

“后门通向洗浴池,待你结束了便先清洗一番。”岑子越停顿了一下,他未曾收过徒弟,不知该如何鼓励,踌躇片刻后才憋出一句:“我相信你已经背下心法口诀了,练气期也是信手拈来罢了。”

说罢他便留下已经进入那玄之又玄的境界中的江安河,转身走出了练功房。

岑子越感受得到灵气疯狂地向自己身后的房间里涌去,他皱起了眉头。

太快了。

岑子越在门口停了一会,他施法留下一个分身守在这,接着就独自一人前往第七层的禁地。

两百年前,他来到这里时便一直被关押在第七层,直到妖魔道偷袭一事发生。

后来岑子越把第七层改造了一番,也不允许其他弟子踏入这里半步,因此谁也不知道禁地里有什么。

第七层形如一个被精美雕琢的洞窟,很小,空间估计还没有第一层的百分之一,但也算是比较宽敞的了。

毕竟这里只放着一件东西。

那是一只全身披着火红羽毛的凤凰,它蜷缩在一张巨大的寒冰床上,尾部那七根流光溢彩的尾翎垂在地上。寒冰床上方的穹顶上刻着一副星图,充当星辰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。

凤凰双眼紧闭,似乎是在睡觉。

只是岑子越知道,尽管凤凰的羽毛仍然松软,身体也没有僵硬,但它的的确确已经死去了,魂魄归于九天,只留下这一身躯壳在这里。

凤凰作为上古灵兽,全身都是可以用来炼器、炼丹的极品材料,修真界已经将近千年都没有凤凰现世。

如果被人知道凤栖楼的禁地里有只死去的凤凰,不出一个月,凤栖楼马上就会被那些眼红的修士踏平。

那种局面并不是岑子越一个分神期修士可以挽回的。

然而在这里,这只凤凰仅仅是安静地栖息着,没有人会来拔走它的一根羽毛。

岑子越往前走了几步,摸着凤凰那还略显蓬松的羽毛,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,他隐约还能感觉到凤凰身体带来的一点暖意。

带着这一点点也许是虚幻的温度,岑子越陷入了回忆。

他第一次遇见凤凰,不是在凤栖楼,而是两百年前的那个夜晚,望月村外的溪流边。

当时岑子越受到鬼月尊精魄的血煞之气影响,一心只想着发泄出那股煞气,恰好面前来了一批妖魔道。

可是杀到最后,岑子越自己也迷失在了杀戮的快感中,若是此时他眼前的这些人不是妖魔道,而是手无寸铁的老幼妇孺,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出手。

等到那个幸运的妖魔道逃跑,岑子越去追击时,洞府内一个活口都没有了,只留下浓重的血腥味和一地残骸。

他一路追在那个妖魔道身后,但却在村外的一条小溪边失去了对方的踪影。

这时岑子越原本清澈的双眼已经蒙上了一层血色,他停下来四处看了看,目光转向了不远处寂静的望月村。

当岑子越控制不住自己,想往望月村走去时,一声清亮的凤鸣在他耳边响起。

这一声凤鸣直直地撞进他的脑海里,冲破了那一层蒙蔽住他神志的惘障。

岑子越骤然清醒过来,为自己刚刚差点迈出的那一步感到后怕。

他想知道是谁唤醒了自己,身体却因为脱力而不受控制地倒下。

在他一头栽倒在溪边时,他隐约在余光中看到半空中闪过了一团火焰。

所以修真盟的修士们询问他是如何恢复神志时,岑子越也无从作答,即便他心中隐隐知道那个答案是什么。

但是他能说吗?

不能。

一只活的凤凰会在修真界引起巨大的波澜,既然它能够无声无息地生活着,说明这只凤凰也知道自己不能现世,岑子越被它救了,不可能倒打一耙地去向别人诉说凤凰的存在。

岑子越决定把这件事埋进心底,不会对任何人说起。

他以为这将是漫长的生命中唯一的一次惊喜偶遇,后来他发现并不是。

第二次遇到凤凰时,岑子越正身处在对阵妖魔道的战场上。

敌人施法设下了一座隔绝灵气的迷阵,让许多修士都吃了苦头,阵法内黑烟终日弥漫,不见天日。

岑子越也被困在其中,这时他凭空得到的那些修为所带来的弊端已经初现端倪,灵气不流通的迷阵中,他根本无法施展术法。

好在两百年前的分神期修士还没那么稀缺,同样被困的修士中恰好也有一位分神期修士,他的情况比还能保持清醒的岑子越更糟糕,因为轻敌,那位修士早早地吸入过量的黑烟而无法排出,陷入了昏迷中。

这样便没有人对岑子越的异常表现提出质疑了。

就当人们束手无策只能期待外界的救援时,一团鲜艳的火光冲散了遮天蔽日的黑烟。

那只凤凰就好似从黑烟中重生出来的一般,那么突兀地出现,所有人都惊呆了,它划过空中时甚至留下了七道流光。

岑子越也惊讶极了,凤凰略过他头顶时,恰好低下了头,仿佛是为了确认他的安危。

岑子越可以看见那双暗红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欢乐喜悦,就像一个调皮的小孩子遇到了久违的玩伴,但凤凰没有冲着他飞下来,它假装漫不经心地在他上方盘旋了两圈,接着它口吐焰火将迷阵彻底打破后,便乘风而去,失去了踪迹。

尽管凤凰一声不发,但岑子越很确定,这就是他的救命恩鸟。

他环顾四周,黑烟还未完全消散,周围的人仍然沉浸在看见凤凰的震惊中,而此时灵气已然流动,唯一一个与自己修为相当的修士还在昏迷。

他当然不可能为了这件事就把在场的人都灭口了,但以他现在的修为,控制清除掉他们的记忆还是绰绰有余的。

这种术法十分不入流,凡是自持正统的修士都不会修炼这种邪门左道,岑子越也不例外。

但是鬼月尊强行塞给自己的不止是他毕生的修为,还有各种奇异诡谲的术法。

有些术法自然是伤天害理的,它们存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那一刻,岑子越只感到自己所坚持的正道受到了侮辱,更遑论去修炼施法。

而有些或许能在将来用上一用的术法,岑子越早在凤栖楼禁地中就将它们一一掌握了。

结果令岑子越很满意,除了他自己,没有人记得凤凰带着火光冲破黑烟的英姿。

在那群人的记忆中,拯救了他们的是一位分神期的修士,他在另一位分神期修士昏迷的情况下,临危不乱,镇静地带领他们找到了迷阵的阵眼,破除了阵法。

毕竟这个时候在修真盟中还有一些人认为岑子越的神志不稳定,需要严加看管。

想必这件事过后,自己的地位也能稳定一些。

凤凰既然现身救了自己两次,应该也不会计较自己利用了它的善举来牟利。

虽然找了诸多借口,但岑子越还是对凤凰心怀愧疚,为它暴露于人前的行为而感动,他想再见一次凤凰,好好地与它交流一番。

然而一直到修真界与妖魔道的战争结束,岑子越接掌了凤栖楼,他也没有再见到那只凤凰。